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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情殇

第二十一章 情殇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的喊声把姐弟俩都吓得不轻,不过等他们稍稍定了定神之后,却发现对方竟然是一个自己非常熟悉的人——

“路易兹?”希尔玛失声叫道。

站在姐弟俩身后的正是路易兹·帕林顿,同时也是他们的大嫂。她此时身穿棕色的风衣,外面还披着一件斗篷,似乎是正打算要出门。

“希尔玛,撒拉囘萨……”

路易兹审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弟俩,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希尔玛和撒拉囘萨都显得非常慌张,而且他们身上没有穿圣堂武士的服装,反而穿着不知从那儿来的铠甲。

“刚才开始街上就吵吵嚷嚷的,巡逻也来检查了两三次……他们在找的不会就是你们吧?”

希尔玛和撒拉囘萨尴尬地对视了一眼,似乎都不知道该不该对路易兹实话实说。

然而,路易兹已经从他们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你们不用回答了。”路易兹说着,转身向楼后的一扇小门走去,“跟我来吧,站在这儿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姐弟俩心领神会,立刻跟着路易兹走进了小门。

门后是一个拥挤的小房间,墙边堆积的木箱从地面一直摞到天花板上,只在中间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路易兹带着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穿过通道来到房间的深处,那里还有一扇小门。穿过小门之后,希尔玛和撒拉囘萨赫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上午来过的商会总部中。

已近午夜,商会大楼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生气。不过为防万一,撒拉囘萨还是用神圣感知查探了一下四周,证实这里的确空无一人。

“巡逻不敢随便搜查商会大楼,就算他们真的来了我也能打发他们。”路易兹回身对姐弟俩说道,“你们先在这儿躲一阵,等风头过了我再想法送你们出城。”

不料,撒拉囘萨坚定地拒绝了路易兹的提议:“不,我们不能等那么久,我们今晚就得出城。”

“什么?”路易兹惊诧地问道,“你疯了吗?现在全城戒囘严,而且所有的警力甚至可能还包括王都卫队都在找你们。出城?你们只要一走出集市的范围就会立刻被逮捕!”

“路易兹,我知道这很危险。”撒拉囘萨耐心地解释道,“可是琳利亚大人已经出城了,而且现在可能正在去可鲁起亚的路上,所以我们不能在这儿耽搁,我们必须追上琳利亚大人才行。”

然而,听见撒拉囘萨的话之后,路易兹似乎却反而显得更加吃惊了。

“追上她?你们不是和圣母形影不离的吗,怎么现在没和她在一起?”路易兹问道,“说起来,巡逻队为什么要抓你们?”

面对路易兹的问题,撒拉囘萨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一方面,他很想快点出城,快点赶上琳利亚;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把路易兹卷入麻烦之中,毕竟这件事牵扯到站在索尔沃坦顶端的两个大人物,单靠帕林顿家的势力恐怕是不足以保护路易兹的。

就在撒拉囘萨犹豫不决的时候,希尔玛突然站出来打破了僵局。

“其实我们被陷害了……”

接着,希尔玛将自己和撒拉囘萨整个下午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路易兹,其间还穿囘插着她对现状的推测。

路易兹一直神情严肃地听着,而当希尔玛讲完自己的故事之后,路易兹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凝重了。

“也就是说,现在你们正在被这个国家最有地位最有权力的两个人追捕,对吗?”

一边向希尔玛确认现状,路易兹的身体危险晃动了一下,几乎摔倒在地。她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握住了自己衣服里的某个圆饼状的物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继续站着的力量。

“对。”希尔玛确定地回答,“不过我想外面的巡逻队应该都是国王的人,公爵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派人来杀我们的。”

“……那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把你们交给巡逻队呢?”

一边这么说着,路易兹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远离了姐弟俩身边。她的右手依然紧紧地抓着衣服里的那个东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路易兹?”

撒拉囘萨诧异地喊着自己大嫂的名字,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非常意外。

“我现在就去叫巡逻队过来。”

路易兹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边拔腿向楼门走去,转眼间已经来到大楼的前厅。

“路易兹,等等!”

撒拉囘萨吃了一惊,连忙紧追几步一把拉住了路易兹的手臂。

“放开我!”

路易兹用力挥动手臂想要从撒拉囘萨的手中挣脱。

撒拉囘萨目瞪口呆地看着路易兹,失声问道:“路易兹你要出卖我们吗?”

“不!”

路易兹激烈地否认道,而且不知为何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撒拉囘萨,我不想你们出事……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公爵在王都的势力有多大……相信我,把你们交给巡逻队才是最好的办法。”

“不行!”撒拉囘萨加强了握力,不让路易兹轻易地逃脱,“路易兹你听我说。我们是琳利亚大人的护卫,我们不能在这儿被抓囘住,我们必须赶上琳利亚大人才行。”

不料,路易兹却对撒拉囘萨的话嗤之以鼻:“去你的圣母,去你的护卫!你们根本就是弃子,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

“你看不懂吗?”路易兹激动地说道,“你们的圣母根本不在乎你们,她只是把你们留在这儿等死而已!”

“不,琳利亚大人不可能这么做的!”

“怎么不可能?”路易兹嘲讽地说道,“她明知道你们两个被当成人质,还是跟着米瑟一起逃跑了不是吗?如果她有一点顾虑到你们,她不是应该想办法救你们吗?”

听见路易兹的分析,撒拉囘萨不禁愣了一下,不过他立刻便反驳了回去:“……可能琳利亚大人知道米瑟会救我们出来,所以才放心地出城的。”

没想到,听见撒拉囘萨的辩解之后,路易兹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对啊,她当然知道米瑟会去‘救’你们了……她就是要把你们送给米瑟当替罪羊!”

“……”

“你们的圣母早就被米瑟迷住了不是吗?她怎么忍心让米瑟冒风险呢?与其让米瑟被当成卖国贼,还不如由你们来背这个黑锅。她肯定和米瑟商量好了,要用你们的命保米瑟的命,不是吗?”

“……不,琳利亚大人不会的……”

虽然撒拉囘萨拼命摇头否认着,可是他的心底却不知为何变得疑惑了起来。他抓着路易兹的手不知不觉放松了,路易兹便趁机挣脱了出来。

眼看着路易兹又打算跑出大楼去,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希尔玛突然大声地说道:“就算是这样,把我们交给巡逻队也不是个好主意。

“路易兹,你认为公爵就没有考虑过我们会被巡逻队抓囘住的可能性吗?他肯定已经想好了后手了。说不定是去王宫的途中,也说不定是在囚室里,他可以有数不清的机会杀我们。”

路易兹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希尔玛,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

希尔玛又接着说道:“如果我们真的到了国王手中,暂时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等指认了米瑟之后,国王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这两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思虑再三之后,路易兹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走回到希尔玛和撒拉囘萨身边。

“……也对,是我考虑不周。”路易兹叹息道。

见状况缓和了下来,希尔玛又继续说道:“要想让我们真的脱险,只有尽快出城这一条路。”

“想要出城哪那么容易?”路易兹反驳道,“不如我还是先找地方让你们躲一阵子吧。”

不料,希尔玛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没用的,路易兹。别忘了米瑟知道我们的姓,也知道我们和你的关系,所有和你有关的地方早晚会被盯上。”

“……”

路易兹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情况的确如希尔玛所说的那样,能让姐弟俩真正脱险的方法只有尽快送他们出城。可是考虑到现在城中的局势,想要带着两个大活人偷偷通过城门真是比登天还难。

就在这时,从大街上突然传来了马车的声音。路易兹跑到门前向外看了看,不由心头大喜——

“我有办法了。”路易兹扭头对姐弟俩说道。

“什么办法?”希尔玛问道。

路易兹简短地将自己的主意告诉了希尔玛。

听完路易兹的说明,希尔玛点了点头:“虽然不能说万无一失,不过值得一试。”

计议已定,路易兹按计划向门前走去。就在这时,一件东西从她的身上掉出来,落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路易兹大吃一惊,可是等她想要去捡的时候,却发现那东西阴差阳错之间滑向了站在一旁的撒拉囘萨。

撒拉囘萨想都没想就弯腰捡起了那件东西。那是一个圆饼状物体,不过因为周围一片漆黑,所以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路易兹,这是你的吗?”

撒拉囘萨一边向路易兹询问,一边摸了摸了那个东西的表面。外壳是金属制的,而且上面有些凹凸不平,似乎曾经遭受过剧烈的碰撞。

不知为何,路易兹一下紧张了起来。只见她小跑着来到撒拉囘萨身边,连谢谢都没说就一把从撒拉囘萨手中抢了过来。

“……对,是我的……谢谢。”

路易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把那件不知名的东西收进了怀里,似乎很害怕被撒拉囘萨看见一样。

“……”

撒拉囘萨茫然地站在原地,沉默无语。

“撒拉囘萨?”

路易兹留意到了撒拉囘萨的异状,不禁出声询问。

“不用谢。”撒拉囘萨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是很重要的东西吗?看你那么紧张的样子。”

“……对,是很重要的东西。”路易兹低声回答。

不知为何,路易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可其中又似乎夹杂着些许失望。而且此后她再也没有和撒拉囘萨说什么,只是一转身出了楼门。

看着路易兹的背影,撒拉囘萨久久地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

“撒拉囘萨,你没事吧?”

希尔玛走上前去,看向撒拉囘萨的脸……霎时间,希尔玛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借着门外路灯的微光,希尔玛清楚地看见撒拉囘萨正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而且因为他实在太用力了,鲜血正顺着嘴角滴下来。

“撒拉囘萨,你怎么了?”希尔玛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我没事……”注视着紧闭的楼门,撒拉囘萨喃喃地说道,“我没事……有事的人不是我。”

在路易兹从他手里夺走那件不知名的东西前,撒拉囘萨摸囘到了一行镌刻在外壳上的文字。那行字迹他太熟悉了,而且他曾经以为自己一生也不可能再次见到——

“给撒拉囘萨,我的爱子。”

………………

…………

……

午夜已过,西斯里尔的大街上万籁寂静,似乎整座城市都已沉沉地睡去。然而,有一群人却对深沉的夜色毫不在意,他们就是商人——西斯里尔城的南门前,此时有好几支商队正在排队等待出城。

人言“无利不起早”,商队会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上路当然也有着必然的理由——短途贸易对商品和资金的流转速度非常看重,所以进行短途贸易的商人一般都不是用天,而是用小时甚至分钟为单位来计算时间的,能够早一刻上路就绝不多等一分钟。

当然,夜行也有很高的风险,那就是强盗。虽然索尔沃坦的城市里治安都不错,但是在荒野大道上却依然时刻都可能遭遇不法之徒的侵袭,特别是对携带大量金钱和货物的商队来说更是如此。

因此,夜行的商队一般都喜欢聚集在一起行动,这样不但可以增加抵御强盗的能力,还能降低花费在保囘镖身上的成本。这很容易理解。如果一般情况下需要同时有三十个保囘镖才能保证路上的强盗不敢向商队下手,那么一支商队独行时它就需要花费雇佣三十个保囘镖的费用才能确保旅途平安。可要是现在有三支商队一起行动,他们依然需要三十个保囘镖,但一支商队就只需要花费雇佣十个保囘镖的费用了,这非常划算。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马车被同时堵在门口的原因。

“请快点检查好吗?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路易兹一边在马车边走来走去,一边催促着身边的士兵,后者此时正手持画像检查着她车队中的人员。

因为路易兹来的早,所以在她的车队后面还有上百辆马车在等待着。那些马车的车主看上去比路易兹还要焦急得多,因为他们此时正拼命叫嚷着让卫兵早点放行。

“人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检查车队的士兵高声向不远处的指挥官报告道。

“是吗?”

指挥官走过来,看了看排在旁边的车队成员,又看了看士兵手里的画像,脸上不禁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看来,这位指挥官很清楚路易兹和逃犯之间的关系。

“既然都检查完了,可以放我们出城了吧。”路易兹趁机向指挥官催促道。

“当然,当然,只要检查过没有问题你们就可以出城。”指挥官无奈地回答。

得到了指挥官的保证,路易兹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她向指挥官道谢之后,立刻开始催促自己的手下驾车出城。

在车夫的驾驭下,马车向着城门的方向缓缓起步。就在这时,路易兹的眼神无意间瞟向了附近一辆装载丝绸的马车……

“等一下!”

指挥官高声断喝,将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他快步走向了刚才路易兹看着的那辆马车,就仿佛一只扑向兔子的老鹰。

“将军,这是怎么了?”路易兹不安地询问道。

然而,指挥官并没有回答路易兹的问话,而是向身边的几个士兵招了招手。

“你们把车上的丝绸搬下来。”指挥官向士兵们命令道。

“这是怎么了?”路易兹继续向指挥官询问道。

可是指挥官依然没有回答路易兹,只是催促士兵服从命令。

士兵们立刻开始七手八脚地将车上的丝绸搬下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已经空了一半,而在被搬掉的丝绸下面,突然露出了两个人影。

“谁?出来!”

士兵向人影喊叫着,一边拿手中的长矛指着马车。两个人影先是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们便顺从地从车厢里爬了出来。

指挥官定睛观瞧,发现躲在车里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着破旧的布衣,看上去和车队中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指挥官可不会被这么简单的伪装给骗倒……

“哈哈。”

指挥官大笑了起来,一边扭头看了看路易兹,发现她已经因为惊愕而变得全身僵硬了。

“看来我们找到要找的东西了。”指挥官笑着向自己的部下吩咐道,“快发信号。”

……

“发生什么事了?”

琳利亚看着远处的天空诧异地问道。

就在西斯里尔城的方向,突然有一束红色的火花飞快地升上了天空。火花发出耀眼的光芒,给低矮的云层涂上了一片鲜艳的色彩。

琳利亚看得出来那是某种传递信息的魔法,却并不了解其中的含义。

“是王都卫队的信号,城里好像出了什么事。”米瑟看着被信号弹染红的天空,回答道,“从方向和距离上看,大概是在南门附近。”

这里是西斯里尔城北边的一片空地,从城中顺利逃出的琳利亚此时正和米瑟商量着今后的计划。

四野空旷寂寥,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毫无生气。在不远处的大道上停着一辆马车,不久前琳利亚就是乘着这辆马车离开西斯里尔城的。

“会不会是希尔玛他们出事了?”琳利亚担忧地问道。

“可能是他们被王都卫队抓到了。”米瑟带着歉意说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本来以为有我的人跟着,应该不会出事才对……我应该想出更安全的办法的。”

“不,这不是公爵阁下的错。”琳利亚摇了摇头,“这是我的错才对。是我选择和您一起出城的,是我选择让他们置身危险之中的。”

“不对!”米瑟一把抓囘住了琳利亚的双肩,激动得反驳道,“圣母猊下只是担忧可鲁起亚的百姓而已,您没有错。”

“米瑟阁下……”

琳利亚没有反抗,反而用感激地眼神看着米瑟。

“谢谢你,米瑟阁下……”

“……对不起,在下失礼了。”

回过神来的米瑟急忙放开了琳利亚,然后又接着说道:“圣母猊下不用担心,在下会尽全力保护两位圣堂武士的。”

“可是……阁下难道不会有危险吗?”琳利亚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到底是国王的侄儿,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似乎是为了让琳利亚放心,米瑟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然而,琳利亚的忧虑看上去却并没有丝毫地消减。

“米瑟阁下……”琳利亚忧伤地说道,“对不起,是我把您卷进了危险中。”

“我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才这么做的,并不是圣母猊下的错。”米瑟大度地回答,“请您务必说服萨法尔皇帝和比斯利尔公爵,还给北方人民一个和平的世界。”

听见米瑟的请求,琳利亚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马上赶回西斯里尔,看有没有办法能解救两位圣堂武士。”

一边说着,米瑟转身向马车边走去。然而他没来的及走出两步,就被琳利亚从身后轻轻拉住了。

“……对不起,请等一下。”琳利亚怯生生地说道。

米瑟回过头,诧异地看向了面露羞怯的琳利亚。

迎着米瑟的目光,琳利亚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金色的小东西。米瑟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枚胸章,而且看起来和琳利亚下午时给帕林顿姐弟的胸章一模一样。

“圣母猊下,这是……”

米瑟不禁疑惑地问道。可是他的问题却没有能够问完,因为琳利亚已经双手捧着那枚胸章,递到了他的面前。

“……米瑟阁下,今日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琳利亚轻声说道,“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个,能请您收下吗?就当做是个纪囘念。”

米瑟呆呆地看着琳利亚忧伤的脸和递到自己面前的胸章,一时竟然忘了回答。

在这片荒凉的旷野中,琳利亚和米瑟凝视着彼此的面容,久久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本来低矮厚实的云层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缝隙,明亮的月光从云间倾泻而下,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给站在舞台中心的两人附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环。泥土的黑、草丛的绿、石块的白,此时都成了剧本中的配角,点缀在主角的四周,只为让他们更加光彩夺目。

没有人迹,没有虫鸣,那画面就仿佛定格在胶卷上一般,寂静无声,如梦似幻。

那一刻,只有随着晚风轻轻摇曳的荒草,还在静静地述说着时间的流逝。

那一刻,只有夜在注视着舞台下的现实……

“这是在下的荣幸。在下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说着,米瑟伸手恭恭敬敬地拿起了胸章,然后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祝圣母猊下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说完这番话之后,米瑟终于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的坐骑边,然后骑上它带着部下向西斯里尔城飞驰而去。

跟着米瑟的脚步,琳利亚也从空地走回了大道上。

“小姐,我们也赶快出发吧?”

看见琳利亚走过来,站在车边的一个保囘镖向她询问道。这些保囘镖并不是米瑟的手下而是他花钱雇佣的人,不过米瑟保证过他们都武艺高强而且忠诚可靠。

“不必着急。”琳利亚轻松地说道。

“可是小姐,这种荒郊野外还是……”保囘镖似乎是想要劝说琳利亚,可是他的话没有能说完。

琳利亚轻轻地抬了抬手,随着一阵光芒闪过,保囘镖们包括车夫都一起软倒了。

“我还有点事要办,所以请你们睡一会儿吧。”

……

“都说了,他们是我商队的人,根本不是什么通缉犯!”

路易兹在马车边烦躁地走来走去,一面拼命指责城门卫队的指挥官。刚才被士兵从丝绸堆下面挖出来的一男一女此时正站在她的身边。

“这位女士,你是在小看我们吗?”指挥官恼火地质问道,“他们如果是你商队的人,那干嘛要躲在货物堆里面啊?”

“告诉将军你们在干什么?”路易兹向被抓囘住的男女命令道。

“……睡觉。”男性的一方回答。

指挥官向地上啐了一口,粗暴地吼叫道:“在那种地方睡觉?别跟我开玩笑!”

“我们没说谎,我们真的是在睡觉。”女性的一方不耐烦地说道。

“两个人一起躲在车里睡觉?”指挥官反问道。

“就是要两个人一起才能‘睡觉’嘛。”

当说到“睡觉”两个字的时候,那名女性明显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

指挥官不禁一愣,然而他立刻又用拳头重重地捶了一下囘身旁的马车。

“别给我打马虎眼!”指挥官怒不可遏地吼叫道。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突然从他们的身后爆发了出来。指挥官回头看去,发现是排在路易兹身后的商人们在高声抗议。

“检查快点啊!”

“不是抓到人了吗?赶快放我们出城!”

“城门卫队都是饭桶,为了找个人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

“快点闪开让我们出城,不然我们就去商会告你们!”

商人非常多,七嘴八舌使得场面一时变得非常混乱。

指挥官没办法,只好命令身边的士兵们先去检查后面等待的车队。为防圣堂武士暴起伤人,指挥官留了十多个部下在身边,其余的都领命散开到后面的车队去进行检查。

这时,路易兹又不失时机地开了口:“将军,想知道我的这两个手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拿画像来看看不就行了。”

指挥官点了点头:“对,拿画像来。”

“可是将军,画像都拿去检查后面的车子了。”一个士兵无奈地回答。

“那就去拿一份回来。快去,你们这群蠢货!”指挥官恼羞成怒,不禁对着士兵破口大骂。

路易兹用看热闹的神情注视着这边的混乱,一边还不忘对指挥官冷嘲热讽:“将军何必动气呢?你又不像我,多呆一会儿就多一份损失……啊,要是误了发货时间不知道我要赔多少钱呢?”

“……”指挥官看着路易兹的脸咬了咬牙,“女士,请你理解,我们也是执行公务。”

“我知道。”路易兹不慌不忙地说道,“所以我才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儿陪你们‘执行公务’不是吗?虽然我还得一边看着钱哗哗地从口袋里掉出去。”

“……”

指挥官又咬了咬牙,强忍住想要骂回去的冲动。

就在路易兹和指挥官进行着幼稚的对决的同时,本来排在路易兹后面的车队一支一支地开出了城门。因为人已经抓到了,再加上人手不足,对其他商队的检查显得有些草率。不过这同时也加快了检查的时间,所以商人们都很高兴。

在商队的中间还混着十几辆垃囘圾车。西斯里尔集市占地广大人流密集,所以每天产生的垃囘圾的量也非同凡响。每晚入夜之后,商会所属的十几辆马车会将那一天堆积的垃囘圾送出城去掩埋。这对西斯里尔南门的城门卫队来说已经是每天的日课了。

垃囘圾总是散发着腐烂的恶臭,而且因为集市里有很多马匹牲畜,所以垃囘圾中还时常混杂着大量的牲畜粪便,有时甚至还能看见人的排囘泄物。如果在平时,别说是走上前去检查,每当有垃囘圾车通过的时候,城门卫队的士兵都会习惯性地远远躲开——这很容易理解,从远处看着那些垃囘圾就已经足够让人作呕,更遑论靠近了。

只可惜今天士兵们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因为公务在身,负责检查车辆的士兵也无可奈何,只能走过去检查那些移动的臭气发生源。因为实在太臭了,士兵们只是用长矛在垃囘圾堆里随意插了两下,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跑到远处去大口地喘气。

这时,刚才接受命令去取画像的士兵回来了。指挥官立刻拿着画像对他们抓囘住的男女进行比对。

“将军,你看看他们是你要抓的人吗?”路易兹问道。

指挥官仔细看了看那对男女,又仔细看了看画像。可是因为天色很暗,他还是有些不敢确定。

“……看体格挺像的,但是脸……我也说不好像不像。”指挥官犹犹豫豫地说道。

这一下路易兹可抓囘住理了。

“我说将军,你到底是拿得准还是拿不准啊?要是再这样耽误我的时间,我可是真的要去商会控告你了?”

“……”

指挥官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无法抑制心头的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他知道路易兹是商会的成员,所以才一直不愿得罪路易兹,可是面对路易兹阴阳怪气的态度,他早就已经十分恼火了。

“这位女士,因为你是商会的人所以我们一直以礼相待,但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指挥官吼叫道,“这两个人非常可疑,所以我要把他们带走,而且你的车队也要一并扣留。”

“哈!”路易兹轻笑了一声,“将军真是快人快语。好,我的车队包括我本人都可以跟你走没关系。不过,要是你搞错了的话,就请等着商会的弹劾吧!”

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场面一时变得无比紧张。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指挥官的身后**了话来。

“两位不必争执,我见过钦犯的样子,让我看看就明白了。”

路易兹和指挥官同时转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军官。

“门托耳将军,您怎么来了?”

指挥官似乎认识这位军官,而且从他恭敬的态度看来,对方的地位比他要高出不少。

“我看见了信号弹,所以过来瞧瞧。”

一边说着,名叫门托耳的军官走到了被抓囘住的男女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的面容。

“不是。”门托耳摇了摇头。

“什么?”指挥官惊讶地确认道。

“不是这两个人,他们不是我们要找的钦犯。”门托耳确定地回答。

注视着门托耳的脸,路易兹感觉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那似乎是在一场宴会中,而且路易兹还在那里意外地与一个思念多年的人重逢了……

“非常抱歉,这位女士。”

指挥官的道歉打断了路易兹的思绪,将她强行拉回到了现实中。

“啊……啊,没关系,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请将军不要见怪。”路易兹礼貌地回答。

“女士,你的车队已经没问题了,请出城吧。”

“谢谢。”

路易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名叫门托耳的军官,然后便带着车队向城外驶去。

“多谢门托耳将军解围,属下刚才差点就得罪了商会的人。”

指挥官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显得非常后怕。

“举手之劳而已。”

门托耳随口回答了一句之后,便离开城门向附近的一条小巷走去。

小巷很黑,从城门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过门托耳很清楚,此时在小巷里正有一个大人物在等着他,而那个人就是王国公爵米瑟·亚思汉姆。

“公爵大人,属下已经确认过,城门卫队抓错了人。”门托耳向米瑟报告道。

“抓错也是正常的。”米瑟喃喃地说道,“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是想让他抓错人。”

“可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门托耳不解地问道。

米瑟笑了笑,自信地答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帕林顿家那个女人这种时候带着车队出城,还有意和城门卫队发生争执,就是为了转移视线和分散城门卫队的兵力。我们要找的人肯定在刚才出城的那些车队里面……是垃囘圾车。如果是商队的车辆难保不会被仔细检查,但是垃囘圾车基本上是不会被检查的,也没人相信有人能藏在那些东西下面。”

听完米瑟的分析,门托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马上又问道:“那我们要追吗?”

“……”

米瑟没有立刻回答,似乎还有一些犹豫。不过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只有死人不会开口说话。”米瑟冷酷地说道,“不要惊动王都卫队,让我们的人去追……对方是圣堂武士,记得多派点人去。”

门托耳立刻领命离开。看着门托耳的身影消失后,米瑟也勒转马头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这时,米瑟突然想起了自己上衣口袋里的胸章。这东西要是被看见说不定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早点处理掉为好。一边这么想着,米瑟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里……

胸章不见了。

米瑟把自己的周囘身上下都找了一遍,然后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把胸章给弄丢了。

“也罢,只要别和我扯上关系就行了。”米瑟自言自语道。

……

就在米瑟策马穿过小巷的同时,在一侧的建筑顶端,正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琳利亚俯瞰着街道和城门,对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了然于胸,甚至包括米瑟和门托耳所说的每一句话。虽然琳利亚对米瑟并没有任何期待,可是当一个人的真面目赤囘裸裸地呈现在面前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此时,琳利亚的手中正抓着米瑟遗失的胸章……不,“胸章”已经变回了它本来的样子——一支从尖端到尾羽通体金色的箭矢。这是圣母权杖的一部分,瑟莱伊斯将它称为“辉煌道标”。与其形状无关,辉煌道标并非是一件武器,它的用途非常独特。

米瑟已经渐行渐远,琳利亚也感到继续待在这里毫无意义。只见她缓缓地闭上双眼,同时将自己的干涉力从物质界抽离。

当琳利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西斯里尔的街道,正置身于一片空旷黑暗的空间中,身边的一切包括天空和大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片空间就是神灵界,正如琳利亚曾经说过的那样,这里什么都没有。琳利亚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在返回西斯里尔的时候就已经不知去向,现在包裹着她的是真正的圣母法衣——身为神祗的瑟莱伊斯从混沌中诞生时所穿着的神圣服装。

进入神灵界之后,辉煌道标突然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正是道标的用途——在神灵界中指引方向。据说光辉女神瑟莱伊斯能在转瞬之间来到向她祈祷的人身边,其实就是依靠了辉煌道标的力量。

漂浮在分不清上下左右的黑暗空间里,琳利亚的眼中只剩下了三个明亮的光点——一个在她的手中,而另外两个就在她要去的地方……

……

“哈……哈……”

刚从垃囘圾堆里爬出来的希尔玛大口地喘着气。

这里是西斯里尔东南方的垃囘圾填埋场。运送垃囘圾的工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车上除了垃囘圾之外还有别的东西,所以他们把垃囘圾——连同希尔玛和撒拉囘萨一起——堆在了填埋场的边上之后,便驾车离开了这里。

等到所有的工人都离开之后,希尔玛才从垃囘圾堆里爬了出来。她的周囘身上下都沾满了肮脏的东西,不过所幸并无大碍——躲藏在垃囘圾堆里的时候,希尔玛曾经差点被恶臭熏得昏过去。

虽然喘气都有点费劲,但希尔玛还是立刻张开了神圣感知,警戒着荒野里可能存在的危险。

就在这时,撒拉囘萨也爬到了希尔玛旁边不远处。他虚弱地坐在地上,看起来也被臭气折磨得够呛。

希尔玛刚开始只是专注于警戒四周,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弟弟。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渐渐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撒拉囘萨,你没事吧?”

希尔玛扭头看去,发现撒拉囘萨一只手捂着肚子,正尝试向自己释放治愈术。定睛一看,希尔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撒拉囘萨的肚子上被划开了一条长长口子,如果他没有用手捂住,说不定肠子都已经流了出来。

回想起来,不管是在城门口受伤的时候,还是此后的一路上,撒拉囘萨始终一声不吭。多亏了他,姐弟俩才能毫无阻碍地逃出城来。

“撒拉囘萨!”

希尔玛失声尖叫,急忙跑近了撒拉囘萨的身边。从近处看那伤口更加触目惊心,而且由于撒拉囘萨刚才一直躲在垃囘圾之中,更是令伤口变得肮脏不堪。

因为长时间出囘血,撒拉囘萨已经损失了很多体力,所以他的法术并没有能产生太大的效果。幸好希尔玛及时伸出了援手。她的治愈术令伤口的出囘血变少了一些,但却还是无法使伤口完全愈合,再加上伤口被垃囘圾污染得很严重,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明明已经处于如此危急的状态,远处却又突然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有人来了。”希尔玛焦急地叫道,“撒拉囘萨,我们得走了。”

一边说着,希尔玛尝试着想把撒拉囘萨从地上扶起来,但是撒拉囘萨却虚弱地摇了摇头。

“姐……你走吧,别管我了。”

“说什么傻话呢,快给我起来。”

希尔玛丝毫不理会撒拉囘萨的话,用尽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的伤太重了,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姐你一个人走吧……”撒拉囘萨哀求道,“我只希望他们能给我一个痛快。”

不料希尔玛完全不吃撒拉囘萨这套,径自搀着他向填埋场边上的草丛走去。

“你还活着吧,那就给我跑。”希尔玛恶狠狠地说道,“圣堂武士可没有什么痛快,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要为光母圣神奋战到最后。就算想死也只能战死,等死是懦夫才有的行径。”

“姐你太野蛮了!”撒拉囘萨情不自禁的抗议道。

“我野蛮也没关系,反正你给我跑!”希尔玛斩钉截铁地回答。

撒拉囘萨叹了口气,知道如何争辩都是枉然,只好任由希尔玛搀扶着向草丛的深处跑去。因为腹部的伤口没有愈合,每跑一步撒拉囘萨都能感受到伤口被拉扯的疼痛,但是他一直非常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姐,我觉得躲进草丛也没用,我们身上的味道就足够把他们引过来了。”撒拉囘萨敏锐地分析道。

“我知道。”希尔玛不耐烦地回答,“那边有条河,我们沿河走。”

正如希尔玛所说,两人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一条小河边。

河水很浅,只能没过脚背,所以姐弟俩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然后涉水向下游跑去。水流带走了空气中弥漫的臭气,这样追踪者就不能循着气味找出姐弟俩的位置了。

在沿河跑了大约几百米之后,姐弟俩又放弃河道,钻进了对岸的草丛中。

“看来暂时应该可以放心了。”

希尔玛回头看了看身后,喃喃自语道。

“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终于耗尽了,撒拉囘萨放开了希尔玛的肩膀,一屁囘股坐在了地上。

“撒拉囘萨,你没事吧?”希尔玛关切地问道。

“如果我现在的样子都可以叫没事的话,那普罗米修斯一定是天天在悬崖上享福的。”撒拉囘萨没好气地回答。

见撒拉囘萨还有力气开玩笑,希尔玛稍稍放心了点。不过眼下的情况依然非常危急。撒拉囘萨身负重伤,而且身后还随时可能会有追兵出现,如果希尔玛不能力挽狂澜的话,她和撒拉囘萨都很可能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希尔玛这么想着的时候,两人的身后真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希尔玛的心脏狂跳了起来,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追踪上来。看样子这次的追兵都不是等闲之辈,想要单凭希尔玛一个人的力量去抗衡只怕过于天真了。

“姐,你一个人说不定能逃脱,就别管我了。”撒拉囘萨再次请求道。

然而,希尔玛对撒拉囘萨的话只是充耳不闻。只见她刷地拔囘出了沾满脏污的宝剑,摆出了一副打算和敌人决一死战的架势。

声响越来越近了。

希尔玛感到自己握着剑柄的手有些发麻。这本来是紧张时的正常反应,但对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来说,在战斗之前有这样的感受是非常不应该的——就连希尔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绝非斗志高昂,而是在垂死挣扎。

声响越来越近了。

希尔玛知道现在自己两手的手心一定都凉透了。当面对危机时,人类会动员体内的血液向下肢集中,从而为逃跑积蓄力量。这是生物的本能,是求生的本能。

可是现在的希尔玛却不能逃跑。

希尔玛爱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即使姐弟俩意见不合是家常便饭,即使希尔玛总是对撒拉囘萨表现得冷酷无情,但事实上撒拉囘萨一直都是希尔玛最信赖的伙伴,最深爱的家人——

如果真的到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希尔玛宁愿死也绝不会丢下撒拉囘萨独自逃生。

声响越来越近了,希尔玛几乎已经能够听见敌人的呼吸声了……

就在希尔玛全身心都已经进入迎战状态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奇怪的风声,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诡异的寂静笼罩了荒野。

希尔玛刚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很快她便恍然大悟了,因为她曾经见过同样的法术,而那时施法的人正是……

“光母圣神?”

希尔玛回过头,清楚地看见琳利亚站在他们两人的身边。琳利亚的身上穿着圣母法衣,在月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不对,琳利亚身上的光环并不是来自头顶朦胧的月亮,而是法术的效果。对于琳利亚的力量,希尔玛和撒拉囘萨都不会陌生,可是每次当他们面对那温柔的光芒时,都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柔和的白光驱散了夜的黑暗,将草丛间照得如同白昼。

渐渐地,连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的身上也开始发出光芒。

温暖的空气笼罩在姐弟俩的身上,将潮囘湿和不适一并抹去了。不知不觉间,希尔玛发现自己身上的污物已经不见了踪影,刚才还挥之不去的恶臭也消失了。希尔玛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撒拉囘萨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就连衣服上的血迹都几乎看不见了。

正在感动之际,希尔玛突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撒拉囘萨,准备战斗!”

撒拉囘萨心领神会。虽然琳利亚的法术能够隔绝声音,可却不能保证能挡住对方的视线,敌人就在附近,他们随时可能循着刚才的光芒找到这里。

“不必紧张,已经有人去阻挡他们了。”

琳利亚轻轻地说道。她的话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连生性多疑的希尔玛也立刻毫无保留地接受了。

“光母圣神。”

“琳利亚大人。”

姐弟俩同时跪倒向琳利亚施礼,琳利亚也立刻伸手相搀。

紧接着,在两个圣堂武士惊恐的目光中,琳利亚突然后退一步,然后向希尔玛和撒拉囘萨深深地弯下了腰。

“对不起,希尔玛,撒拉囘萨。”琳利亚低着头对两个部下说道,“这次完全是我令你们身陷险境的,我不会找任何借口,只希望你们请接受我的道歉。”

被自己侍奉的神祗低头道歉,姐弟俩顿时都慌了神。

“光母圣神没有必要对我们道歉。”希尔玛惶恐地说道,“我们是圣堂武士,服从光母圣神是我们的职责,我们的性命都是光母圣神的……”

“不!”琳利亚直起身,坚决地说道,“你们是圣堂武士,但是你们首先是人。你们首先应该按人的意志做出决定,而不是盲目地服从神祗。”

希尔玛和撒拉囘萨对视了一眼,都显得不知所措。

琳利亚又继续说道:“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所以我也会犯错,当我犯错的时候也需要别人来纠正。所以比起你们的服从,我更需要你们的见解。”

“琳利亚大人,您这次什么都不告诉我们,难道是……”撒拉囘萨敏锐地问道。

然而,琳利亚却摇了摇头。

“不,这次我只是找不到机会向你们说明。”

“果然是因为米瑟吗?”希尔玛问道。

“大体上希尔玛你的猜测都是对的。”琳利亚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我必须说,这次你们做的非常好,现在的状况是我能够期望的最好结果。希尔玛,撒拉囘萨,能有你们的帮助真是太好了。”

“光母圣神过奖了。”希尔玛谦虚地回答。

“不,你们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这也证明了,即使没有我,你们也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

说着,琳利亚的语气又一次变得郑重起来。

“今后也请你们尊重自己的判断,不要总是把我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说完了这段仿佛总结一般的话,琳利亚停了下来,等待着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的答复。

两个圣堂武士面面相觑,对这种闻所未闻的命令感到无所适从。而琳利亚则显得非常耐心,始终安静地等待着。

终于,希尔玛和撒拉囘萨同时向琳利亚点了点头,表示接受琳利亚的请求。而且,正如琳利亚所请求的那样,他们并没有说“属下从命”之类的话。

琳利亚满意地笑了笑,然后郑重其事地向姐弟俩问道:“我为了不让圣教国卷入索尔沃坦的政治斗争,令你们遭遇了危险,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如果放在平时,希尔玛和撒拉囘萨应该立刻回答“没关系”才对,不过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

“现在国王和公爵都不知道光母圣神已经察觉到他们的真正目的,也就是说今次的事件还是关于可鲁起亚内战的外交问题。从结果上看,以后不管谁继承索尔沃坦的王位,都不会对圣教国和索尔沃坦的关系造成不良影响。而且光母圣神没有在索尔沃坦的君臣面前使用神力,也就不会给索尔沃坦压力令他们对圣教国心存敌意。”希尔玛冷静地分析道,“总的来说,现在的结果的确是最好的。”

“复杂的事情我也不了解,不过身为圣堂武士,如果是为了圣教国的话,我当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撒拉囘萨洒脱地回答。

两位圣堂武士的回答虽然听上去截然不同,但却殊途同归。

“光母圣神(琳利亚大人)并不需要道歉。”两人同时回答道。

听见希尔玛和撒拉囘萨的答复,琳利亚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了三人身旁的寂静。希尔玛和撒拉囘萨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拔囘出佩剑。

从草丛中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瘦高个,兜帽的阴影遮蔽了他的面容,看上去非常诡异。

“谁?”撒拉囘萨大声喝问道。

“在下卡库,两位好久不见。”黑斗篷缓缓地回答。

两个圣堂武士对视了一眼,都看向了琳利亚,而后者向他们点头证实了黑斗篷的话。

“公爵的部下都赶走了吗?”琳利亚向卡库问道。

“不知道算不算‘赶走’,不过他们应该都构不成威胁了。”卡库狡猾地回答。

琳利亚囘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卡库曾经是冥王的分身,虽然琳利亚强行将他的归属权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中,可是卡库残忍的本性却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

“没有杀人吧。”琳利亚又问道。

“主人特别吩咐过,属下当然不敢违背。”卡库回答,“他们只是浑身长满脓包,正躺在地上抽筋而已。”

琳利亚责备地看了卡库一眼,但也无话可说。琳利亚的确只命令卡库“不要杀人”,至于用什么方法却没有指定。

一边想着以后向卡库下命令的时候要注意措辞,琳利亚抬手召唤出了一个光球。光球飘飘忽忽地飞进了草丛,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那些人都是杀手,主人又何必那么在意呢?”卡库说道。

琳利亚叹了口气,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说过,‘不论是亲手还是假手于人,我都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以后请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说完,琳利亚用严厉的目光逼视着卡库,迫使他不得不屈服。

“遵法旨。”卡库无奈地回答道。

琳利亚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又转向了希尔玛和撒拉囘萨。

“我们走吧,还有一场战争在等着我们呢。”

说完,琳利亚转身离开野地,三名部下也紧紧跟随在后。

可是走了没多远,琳利亚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突然转过身来面向希尔玛和撒拉囘萨。

“希尔玛,撒拉囘萨,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们。”

姐弟俩都面露疑惑,猜不到琳利亚的用意。

“我之所以选你们做贴身护卫,是因为我喜欢你们两个人,更相信你们的能力,和你们的姓氏没有任何关系。”琳利亚一字一顿清楚地说道。

“……”

“你们是最好的护卫,我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

看着琳利亚脸上鼓励的微笑,姐弟俩一时都呆住了。

从坎塔尔开始,希尔玛和撒拉囘萨曾经无数次地怀疑过自己作为护卫的价值,以及琳利亚选择他们的理由。然而,当琳利亚清楚地将答案告诉他们的时候,姐弟俩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

…………

……

西斯里尔南面二十里的小镇中,路易兹的车队正准备在一间旅店中休息。

因为出发被耽搁了,路易兹没法和其他车队一起行动,这使得夜行的风险增加了很多。路易兹不得不选择在沿途的镇店歇宿,等到天亮之后再继续上路。

此时在小店的后院里,路易兹正在监督手下安顿马车和货物。因为大概再有一个半时辰天就要亮了,所以车队只需要把马车排好,然后给怕水的货物盖上浸过油的毛毡防雨。作业过程很简单,并不需要路易兹的指挥,所以她只是站在一边看手下干活。

虽然后出城,但是路易兹并没有去帮助希尔玛和撒拉囘萨。这并非是因为她薄情,而是害怕车队被跟踪反而给姐弟俩带来麻烦。

尽管路易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去找撒拉囘萨,可是自从出了城之后她却还是忍不住感到忐忑不安。她深怕计策出了什么岔子令撒拉囘萨遇到危险,而自己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被习惯驱使,路易兹又从怀里掏出了那只破旧的银色怀表。然而,今天它却无法再给路易兹慰藉,反而令她更加心乱如麻。

恍惚之间,路易兹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怀表背后刻着的一行小字上——

“给撒拉囘萨,我的爱子。”

霎时间,路易兹的思绪被牵向了遥远的过往……

……

“取消婚约?爸爸你在说什么啊?”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中,路易兹呆呆地站在书桌前,震惊于方才被告知的事实。

“没办法,撒拉囘萨要和希尔玛一起去圣都。”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无奈地回答,“好像他们姐弟俩为了这件事和福尔托尔吵了一架,结果福尔托尔就以家长的身份威胁说要剥夺他们的继承权……”

“爸爸你老糊涂了吧?叔叔一直想让希尔玛继承家业,怎么可能真的剥夺撒拉囘萨和希尔玛的继承权!”路易兹反驳道。

“这我也不清楚。可是福尔托尔的确说了,只要撒拉囘萨和希尔玛敢踏出库洛姆一步,就要把他们的名字从家谱上抹掉……我从来没见过福尔托尔生那么大的气,恐怕撒拉囘萨这次真的有麻烦了。”

“……就算帕林顿家真的要剥夺撒拉囘萨的继承权,婚约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爸爸你不会那么势利眼吧,看见撒拉囘萨没有了继承权就想把人家甩掉?”

“怎么会?”路易兹的父亲急忙否认,“撒拉囘萨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他没什么经商的才能,可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把你交给撒拉囘萨我是放心的。”

路易兹的父亲外表有些软弱,但是却能看出是位真心为女儿着想的慈父。相比之下,路易兹的态度真可以说是盛气凌人,似乎根本不把自己的父亲放在眼里。

“那为什么要取消婚约?”路易兹质问道。

“要求取消婚约的人不是我。”

路易兹不由一惊,急忙问道:“……不是你那是谁?”

路易兹的父亲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父亲的脸,路易兹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

“……不会是撒拉囘萨吧?”路易兹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确认道。

然而,路易兹的父亲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她的希望彻底粉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

路易兹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着,仿佛一时间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刚才诺多姆来道歉的时候说撒拉囘萨还没走,你不如去劝劝他……”路易兹的父亲担心地提议道。

“对……对啊……去找他……他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一边说着不成句子的话,路易兹飞也似的冲出了书房,只留下她的父亲坐在书桌后暗自叹息。

……

“撒拉囘萨,给我等一下!”

撒拉囘萨回过头来,正看见气喘吁吁的路易兹站在自家的大门前。此时他正准备和希尔玛一起骑马离开,突然听见路易兹的声音时不禁吓了一跳。

“路易兹……”

撒拉囘萨刚想问“你来干什么”,可是他转念一想又发觉这个问题很蠢。路易兹的来意再明显不过了,因为撒拉囘萨的大哥才刚去库帕多尔家道歉回来。

简单地向希尔玛说明了一下之后,撒拉囘萨跳下马走向了路易兹。可是不知为何,撒拉囘萨在路易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并没有继续走近。

“撒拉囘萨,为什么要取消婚约?”路易兹开门见山地大声质问道。

“……我要和姐姐一起去圣都,抱歉都没来得及和你道别。”撒拉囘萨避重就轻地回答。

然而,对撒拉囘萨的小滑头路易兹可不会买账,“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取消婚约!”

“……老爸要剥夺我和姐姐的继承权,甚至可能要把我们逐出帕林顿家……”

“这和婚约有什么关系?”路易兹诧异地问道。

“我们的婚约是家里决定的,事实上两家联姻才是目的。”撒拉囘萨解释道,“既然我已经不再是帕林顿家的人了,那这个婚约也就没有意义了。”

“有没有意义也是父亲他们的问题。为什么父亲他们都没有说话,反而是你说要解除婚约?”路易兹对萨拉囘萨的解释非常不满。

“……”

看着路易兹脸上激动的表情,撒拉囘萨突然陷入了沉默。一瞬间,路易兹感到自己仿佛又看见了刚才父亲脸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路易兹不解地问道。

可是撒拉囘萨还是没有说话。沉默持续了很久,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有点诡异,这令路易兹害怕了起来。

就在路易兹几乎忍不住要去拍拍撒拉囘萨的时候,一个梦呓般的声音突然向她问道——

“路易兹,你喜欢我吗?”

“……”

路易兹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样难为情的问题会从撒拉囘萨的口中说出,以至于令她差点将“喜欢”两个字脱口而出。

然而,路易兹从来没有坦率地说出过这两个字,事到如今更是不知该如何启齿。最后,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只是在心里做出了回答……

——喜欢。

“抱歉,问了你这么难为情的事情。”

撒拉囘萨宽容地说道,就仿佛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答案一般。可是和他的语气完全相反,撒拉囘萨的脸上写满了哀伤。

虽然撒拉囘萨很快便将真实的感情藏进心底,再次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但那一瞬间的变化还是没有逃过路易兹的眼睛……

“撒拉囘萨……”

路易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她感到事情似乎变得不妙了。

“没关系,路易兹。你对我的想法我多少也感觉到了。”撒拉囘萨故意别开了视线,不去看路易兹。

——感觉到什么?我的想法是什么?

路易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想要打断撒拉囘萨的话。可是撒拉囘萨似乎已经决心不向这边看一眼,只是自顾自地把想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结婚的话,果然还是应该和喜欢的人吧……至少如果和讨厌的人结婚是肯定不会幸福的。抱歉耽误了你这么久,现在你自囘由了。”

——什么是“自囘由”?谁让你决定了?

路易兹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她必须赶快阻止那个笨蛋继续自说自话,她必须告诉他……

“撒拉囘萨……”

“对了,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撒拉囘萨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银色的怀表,朝路易兹递了过来,“你不是一直很喜欢我的这块怀表吗?就给你吧,权当是个纪囘念。”

——什么自囘由,什么怀表,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我才不要什么怀表!”

啪的一声,路易兹把撒拉囘萨手中的怀表拍飞了出去。

——我想要的是你!

怀表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碎石路面上摔得粉身碎骨。映着灿烂的阳光,碎片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远远看去就像洒在地上的宝石——那份美丽说不定正是对人类的讽刺。

看着摔碎的怀表,撒拉囘萨一时愣在了当场。

路易兹也呆住了,因为她记起了一件事——那块怀表是撒拉囘萨出生的时候他父亲特意让工匠制作的,是一件非常珍贵的纪囘念品。撒拉囘萨一直很珍惜地带着那块怀表,他究竟是用怎么的心情决定要把表送给路易兹的呢?路易兹不敢想下去了。

自知闯了大祸,路易兹张口想要道歉。然而在她能说出一个字之前,撒拉囘萨那开朗的声音已经先响了起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打算要给你,扔就扔了吧。”

“不是,撒拉囘萨……”

——我喜欢你,不要走!

“没关系,不就是块表吗?别在意。”

撒拉囘萨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马的方向走去。他的话虽然听起来非常大度,可是他的语气却夸张做作,仿佛是在舞台上读着台词一般。

路易兹只能无所适从地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撒拉囘萨跳上马背,然后和希尔玛一起扬鞭而去。

——我喜欢你,不要走!

路易兹哭了起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泪了,至少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流泪,可她还是哭了,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一边不住地抽泣,路易兹走到了怀表的残骸旁边。她跪倒在地,一块一块地将碎片拾起来,捧在怀里,就像真的捧着宝石一般。

午后的路边非常安静,没有人声,没有鸟鸣,只有一个声音在路易兹的耳中显得无比清晰——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敲打着碎石路面,仿佛声声丧钟。

路易兹不停地捡啊捡啊,就仿佛每捡起一块碎片,都是她在向撒拉囘萨大声地喊出那句最后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我喜欢你,不要走!”

……

泪水划过脸颊的感触将路易兹拉回了现实。她慌忙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却止不住眼泪继续夺眶而出。

本来路易兹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心中的感情会慢慢变淡最后消失。然而,当她在公爵府的宴会上再一次见到撒拉囘萨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的大错特错了——八年的分别并没有将撒拉囘萨从路易兹的心中抹去,反而令这份思念变得比山岳更沉重了。

可是逝去的时间无法挽回,因为路易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爱自己想爱的人的路易兹·库帕多尔了,她是路易兹·帕林顿,她是撒拉囘萨的大嫂。

就像那块坏掉的怀表。即使路易兹能把碎片一个不少地捡起来,但是那表针却已经再也不会跳动了——

她和撒拉囘萨的故事已经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开始之前就迎来了结局。

一些车队的工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好奇地看向了自己的雇主,大概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女强人老板会露出如此软弱的神情吧。

路易兹渐渐察觉到了身边的异状,她赶忙又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重新找回了强势的自己——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哭啊?别在那儿偷懒,都给我囘干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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